Images 汗臭

算命的說過她這輩子會有兩個孩子，兩個都會叫她煩心，那時她才高中，對神鬼之說根本不信。「我將來不想生孩子，我打算出國留學。」她這樣回答算命師，「人的想法會改變，命數卻是不會變的。」算命師神秘的笑笑，她嘴上沒反駁，心中想著人定勝天，但始終把這番話記在心上。

高中畢業時父親生意失敗，雖然負債不多，但出國留學什麼的是別想了。她在本地念大學，一次聯誼時認識唸技專的他，他愛打球，她則喜歡看在球場奔馳的他，運球、灌籃，動作俐落帥氣一氣呵成，他們叫他籃框殺手，意思是只要被他盯中的籃框就難逃被投中的命運。他愛流汗，一下場就渾身大汗淋漓，她總是貼心的準備毛巾讓他擦汗，事後又偷偷拿走他用過的毛巾，還刻意不洗滌好保有他身上的味道，她甚至摟著他用過的毛巾睡覺，雖然上面的汗酸味超臭，可是她聞著就是心甜。

他們開始牽著手約會，剛開始她把他當做英雄崇拜，凡事都要先問過他的意見，但她逐漸發現他除了運動神經發達以外，其它方面根本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，出門不是忘記倒垃圾就是忘記拿鑰匙、春夏秋冬同一套衣服、忘了考試日期忘了交報告…，她看不下去，只好跳出來幫他打點，他也跟著越來越依賴她。

後來他們都出了社會，分別找到了工作，可是他心思不夠細膩又常丟三落四，常常被老闆釘得滿頭包，好在他天性樂觀，被罵過後頂多悶悶不樂一會，不久又照舊開朗起來，忘東忘西的德性也照舊改不了；她則因為細心負責嘴又緊，相當得到主管稱許，她怕他不愉快，從未在他面前提過在公司被褒獎的事，不過他其實根本沒問過她在公司的狀況，只是滔滔不絕的向她訴說自己的瑣事。

她慢慢發現自己對他的愛變調，他就像一個天真愚笨但聽話的可愛弟弟，她看著他，帶著點憐憫的目光，像是看家裡貪吃卻不討人嫌的大笨狗，這不是她要的感情模式，她天天在心中和他分手，經常話到嘴邊，但看著他不設防的笑容，就無法痛下心來傷害一個柔弱的孩子。

由於跟他做愛時總有亂倫的錯覺，她甚至去找一夜情，並且專挑老男人，只為了彌補心中那股當不成小女人的缺憾，但他依舊什麼也沒察覺，他越是這樣，她越是覺得有罪惡感，她甚至求神，希望快出現更好的女人搶走他，好讓她能放心將他交接出去。

但那個女人還沒來得及出現之前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，她原想瞞著他拿掉，但多嘴的同事卻走漏消息。他露出傻氣的笑容，問她什麼時候提親，想到未來要照顧他與小孩，她毛骨悚然，她罕有的請了一週假到外地散心，期間完全斷絕對外音訊，她需要好好思考未來。

回來的路上她已經有了決定，她要攤牌、她要誠實，告訴他她早就不愛他，或者說那種愛已經不是愛情，孩子得拿掉，他們也不能繼續在一起。

「我們分手好不好，我不適合你。」她冷靜的開口，「我不要聽這個。」他雙眼通紅，像是正被母親拋棄的小孩，不管她怎麼解釋，他始終一號抗拒表情，「或許明天再說吧。」她想，然而明天始終沒有到來，他不肯分手，她又無法下狠心傷他太深，於是她註定得當他的新娘。

為了不希望算命師的話應驗，生產完她立即結紮，省得多個老二心更煩，結完紮她才領悟到這下算命師的話才真正應驗了：她這可不正是有二個孩子？一大一小，剛剛好。

婚後，他並沒有因為已為人父而成熟起來，當他專注的打起電動，也會像一旁的兒子般的張大了嘴，露出痴傻的表情，而她則是理所當然的一家之主，忙著安排家中每個人該做的事，喝令丈夫快去洗澡、喝令兒子趕緊睡覺，年紀越大她越像是個精準的掌舵手，確保這個家能順利的運作，她做的很稱職，但有時一恍神，她會突然覺得滑稽：「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？」

他終於被老闆炒了魷魚，他說反正坐不住辦公室，於是找了一份外勤工作，他在外勤單位如魚得水，終於擺脫被同事翻白眼的日子；但是外勤工作日曬雨淋，他身上又發出了久違的汗臭味。說也奇怪，她什麼都可以忍，包括他的健忘懶散邋遢，卻唯獨對他的汗臭味難以忍受，就像是那些汗味會嘲笑她一樣，當他下班時，她總是讓他先到洗衣機旁脫下髒臭的衣物，要他馬上去洗澡，接著她會立刻轉動洗衣機，清洗沾滿臭汗的衣物。